天哪。林妩更加深刻感受到战争的残酷。谁说战事发于远方,与自己无关?眼下这个男子,这个男子的母亲,他们的悲惨遭遇,将是战乱年代中,所有人的未来。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林妩想到乱糟糟的西北,还有没完没了的南地,只觉得胸中有一口闷气,咽不下,呼不出。过了一会儿,只能长叹一口气。“人的出身虽然无法选择,但人人都轻贱你时,你更不能轻贱自己。”“他打骂人还有理了?”林妩摇摇头:“我们大魏可不这样。”马奴有点惊讶:“你们大魏贵族不打骂人吗?”林妩很老实:“也打也骂。”“但我们会在背后诅咒他们脱发踩狗屎,出门就被撞死。”马奴:……林妩语重心长:“一时低位不要紧,但不能就此认命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?”“面对强权,腰可以弯,但血性和心气一定要有。”“万一梦想实现了呢?”马奴似懂非懂:“所以马奴也有可能和郡主……”林妩:……马奴脸色爆红,惊慌失措地低下头:“马奴该死!马奴竟敢妄想……”哗啦。林妩把脚抬了起来,自己用布擦拭,无语道:“行了,感情我都同你白说了。就这样吧,我先去睡了。”然后趿着软鞋回房,中途还伸了个懒腰。那腰本就被腰带勒得盈盈一握,再那么一抻,更显得衣裳底下身姿曼妙。两道如火烈炽追随着她,直到那飘然裙角消失在拐角,眸光才渐渐暗了,垂下来,落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上。然后,缓缓抬起手掌。一点猩红舌尖,在掌心舔舐而过。如同饥渴的野兽,在膜拜他甘美的猎物。啪。最后一点红色赤炭爆开,火光骤灭,陷入一室黑暗。次日,林妩又精神萎靡地到养心殿点卯。景隆帝这戏做得够足的,即便殿中只有她和他二人,他也严格遵守病人的作息,大部分时间在睡觉。可但凡他醒来,就会加倍折腾林妩。有一次,他甚至让林妩背诵官员名单?这是人干的事吗?林妩气得给他加了三倍的苦药。但景隆帝也不是傻的,喝过一回后,就把游太医抓来重新开药了。这样凄苦的日子过了几日后,喀什人终于要离京了。他们虽然心有不甘,嚷嚷着要报复回来,但也只能勉强接受慧慈这个杀人凶手,在群龙无首之下,总算决定离京。香妃跟景隆帝求了恩典,要去给族人送行。在三王子这件事上,大魏毕竟有亏,靖王如今代理监国,便同去送行。林妩身兼多职,没法去凑热闹,只能在宫中当苦力。但在此之前,她还是找机会,偷偷跑去看了朱古力一回。上次给朱古力治好了狐惑病,两人还算有些私交,这次她假装道别,实际打探一下,喀什人如今对马奴是什么态度。“马奴?”朱古力把桌子拍得砰砰响:“这个贱种!三王子出事那日,他便再没回来过,他定是跟你们那个恶毒的公主里应外合,才把三王子给害了。”“军奴生的能是什么好东西,哼!这是我们急着回去没时间,否则抓到他,定要碎尸万段!”哦,意思是现在就不抓了。林妩心下了然。然后又问:“话说回来,你们三王子这么尊贵的人物,你们怎也不跟紧一些?他身旁就留个不中用的马奴,这不是给人可趁之机吗?”“哎呀!”朱古力拍起大腿来,说起这个就愤慨。“是我们不想跟吗,是三王子他……哎,郡主,你是不知道!”别的喀什人不知道,但是朱古力头脑挺简单的,直接对着林妩哇哇吐苦水:“三王子他这人,很怪!”“以前呐,他甚少出府,大多数人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。许是因为在王室里没有分量,容易被其他王子……你懂的。”他朝林妩眨眨眼。林妩很捧场地瞪大眼睛嗯嗯嗯,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。朱古力便心满意足地往下讲:“所以兄弟们也没想到,等来的是这么一个不通情理的主子,压根不要我们伺候,想来是不信任我们?”“如今倒好,他自己受了害,倒连累我们回到喀什,得吃一个重罪了!”朱古力越想越觉得前途黑暗,酒是一碗一碗的灌。林妩费了好大的劲,劝他想开点,才把他送走了。转眼就到了喀什人离京那一日。林妩一大早,便觉得心神不宁,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。景隆帝脸色也不好。他最近装病技术精进了,看起来越来越像,爱睡觉不说,有时候奴役林妩处理政事,还应景地咳嗽几声。眼下,林妩正苦哈哈地给景隆帝整理奏折,奉僖突然大步走了进来。向来沉着冷静的他,此时步履忙乱,面色亦有些惊慌。跟在他后面的,竟是去送行的香妃。“圣上!”香妃一见景隆帝,便扑倒在地,头钗都松了出来,掉在地上摔成两段。“请圣上恕罪!”她砰地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,额头渗血,与她的泪眼相衬,越发凄哀绝望。“靖王……”“被喀什人抓走了!”